而當憂憂睜開眼睛的那一刻，通常看到的就是滿臉淚水的媽媽伏在她的身邊，她想擡手撫摸媽媽的臉頰幫她擦去淚水，可是手臂連擡起來的力氣都沒有。

而且她還開始有莫名其妙的出血，坐在床上刷牙的時候，吐出來的不是牙膏的泡沫，而是殷紅的血，甚至後來一向跟她強調保護牙齒多重要的媽媽，都允許她可以不刷牙睡覺。

總之憂憂開始有了擔心，擔心自己是不是看不到明天的太陽了，當她又一次憂郁的望著窗外時候，媽媽輕聲詢問她在想什麽？憂憂遲疑一下開口說：“媽媽，我會不會死掉？”

樊素不知道該怎麽回答女兒的話，她在許多場合忍住了痛苦，忍住了眼淚，就只為了擔心女兒看到會難過，可是現在小小的她，也開始意識到自己的生命或許會消失，樊素再也忍不住淚水，她緊緊握住女兒的手，伏在床上，不敢讓她看到自己的眼淚。看到媽媽的舉動，憂憂嚇壞了，她反過來安慰媽媽說：“媽媽，你不要難過，我不會離開你的。”

出去給外孫女買玩具的樊月如，回到病房時候經過護士站，護士喊她：“那是樊無憂的家長嗎？”樊月如趕忙走近了些，對方說：“檢驗科通知配型結果已經出來了，你們去拿了給大夫看看吧。”

樊月如趕緊回了病房，看到正在難過的母女倆，也不顧的安慰，只是催促樊素趕緊去檢驗科拿了結果去。

聽見配型結果出來，樊素趕緊起身往外走，一路上從不篤信神靈的她，幾乎將自己能叫的上來的神仙全部祈求一遍，祈求能有一個人配型結果會成功。

當樊素將厚厚一沓化驗單拿到了馬大夫眼前時候，馬大夫一邊翻閱著一邊眉頭開始緊鎖起來，看到最後，他遺憾的對樊素說：“配型都沒有成功。”

這消息對樊素來說，幾乎是晴天霹靂，她不死心的將單子拿起來，又遞到馬大夫手裏：“馬大夫，您再看看好不好？再看一遍，這麽多呢，總有合適的吧？”

馬大夫當血液科醫生多年，見過無數的病人同家屬面對白血病這樣的絕癥時的不甘心，所以他便又耐心的看了一遍說：“我也很遺憾，但真的沒有。”

樊素還要再說些什麽，被一旁的玲子給制止住了，玲子有些抱歉的對馬大夫說：“她也是為了孩子。”馬大夫理解的點點頭：“你先回去安撫下她的情緒，等下還要商量繼續下去的治療方案。”

病房裏玲子和李東輝陪著憂憂玩著玩具，樊素同母親坐在醫院樓下的花園裏，兩個人都是沈默的一言不發，死一般的絕望在樊素心裏慢慢彌散開來，沒有了希望，自己只能眼睜睜看著女兒生命一點點雕零嗎？

樊月如抹抹眼淚開口說：“我們帶憂憂轉院吧，去北京上海。”樊素面如死灰的搖搖頭：“憂憂的身體已經不能這樣顛簸了，我不想她在沒等到骨髓移植前出任何意外。”“可是配型都不成功，中華骨髓庫的申請又排到了那麽久。”樊月如理解女兒的擔心，可是她更擔心的是憂憂要怎麽辦？

突然樊素起身向病房的方向走去，樊月如在她身後喊：“素素，你去幹什麽？”樊素回頭，面無表情的開口：“我再去問問是不是真的一點辦法都沒有了。”

馬大夫昨天上了一整夜的夜班，早上又查房，臨近中午時候才忙完，他換了衣服剛要下班離開，卻看到樊無憂的母親走進來，便又坐會到辦公桌前，這獨自撫養孩子的母親總是讓人可憐的，見慣了生死的馬大夫對她也多了幾分同情。

看她身形憔悴的走近，語氣卻是清楚明白的開口：“馬大夫，新生兒的臍帶血真的可以救憂憂嗎？”

馬大夫思索著不知該怎麽開口，上次是跟她提了一句這辦法，可隨著樊無憂病情的進展，化療已經損傷了她身體的各項機能，現在的她就像是一輛滿是破損的汽車，在消耗著身體最後的能量。所以馬大夫也不敢說這方案是否真的可以，可以讓樊無憂等到那臍帶血來救命。

看到馬大夫一直在沈思卻不肯開口，樊素有些著急的說：“您上次不是說還可以嗎？”馬大夫終於艱難的開口說：“憂憂媽媽，你聽我說啊，上次確實我跟你說過這治療方案，但是也清楚的跟你說懷孕生孩子需要一個很長的時間，就算你能順利懷孕，依著孩子現在的身體，能不能撐到那時候也是個問題，加上憂憂最近身體各項檢查都很糟糕，所以現在只能是一邊化療抑制細胞擴散，一邊給孩子保命，但至於這時間長短，也許是一周，也許是一個月，再長就看孩子能不能撐下去了。”

聽到這最後的希望也要成了泡影，樊素喃喃的說：“一個月麽？”馬大夫見狀趕快開口說：“說一周一個月只是打個比方而已，你也不要就將她當了那麽長時間啊，憂憂媽媽，畢竟人體是很精密的系統，誰也算不出她究竟能堅持多久。”

“那父親的配型成功是不是幾率大些？”樊素回過神來又追問了一句，馬大夫思索下說：“理論上親生父母的配型幾率要大過旁系親屬的。”“那我知道了，謝謝您。”樊素飛快的轉身走出了醫生辦公室。

留下馬大夫又仔細思索自己跟家屬說的話裏是否有漏洞，畢竟現在醫療大環境艱難，病人家屬維權意識又高，他對病人同情歸同情，卻也是不想因此惹上什麽事端。

而此時的樊素，有個念頭在腦海裏發酵，她要找到憂憂的父親梁亦安，要拉他來了醫院配型，配型不成功豁出一切也要跟他再次有個孩子，總之一切為了憂憂，她什麽都做得出來。

回到病房的樊素，看到女兒已經睡著了，母親也在一旁困倦的打著呵欠，想到自己回海城尋找梁亦安，也不知道事情是不是那樣順利，可以在幾天之內將梁亦安帶到這醫院裏，讓他乖乖配合做骨髓配型，或者，或者跟自己再生個孩子，想到這裏，樊素不禁打了冷戰，那一夜的屈辱感讓樊素從不敢再去回想，可是現在的她已經無路可選。

當樊月如聽到女兒要去尋了外孫女的親生父親來做配型實驗，她有些吃驚但想到救孩子最重要，便沈默的答應在女兒離開的時間好好照顧憂憂。

玲子也聽說她要去找憂憂的父親，心裏不放心執意要跟她一起回去，樊素搖搖頭說：“這事不是人多就能辦得成的，而且我母親年紀也大了，獨自一人在醫院照顧憂憂難免力不從心，所以還要你跟宋姨多多幫忙她才好。”

“這是自然的，你安心去就好，不過我還是放心不下你的身體，是不是能這樣旅途勞頓。”玲子看著身高一米六六的樊素，體重只有八十幾斤的模樣，心裏充滿了擔心。樊素蒼白的臉上浮起一抹微笑說：“沒關系的，你看我的女兒，那麽小就那麽堅強，我這些又算得了什麽呢？”

“那你要去哪裏找憂憂的爸爸？”玲子還是不放心的追問著，“海城，或許你不知道，那個滿是法桐樹的城市。”樊素悠悠的望著遠方，仿佛看到了自己許久未曾謀面的家鄉那般。

聽到海城這字眼兒，玲子心裏也是咯噔一聲，在那城市裏她曾經揮霍著青春，還有同代明宇的那些過往，一個妓女愛上嫖客故事的發生地，但還沒等玲子同樊素講述自己也曾經同樣待在那城市裏的故事，還有唏噓命運的巧合，竟然她也來自海城，樊素便匆匆告別踏上去海城的路途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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